Shoé reads|讀《慾望莊園》:重返失樂園路上的渴望與追尋

《慾望莊園》伊夫林.沃

*出版社贈書


在今年的第十二個月,以書信的方式和讀友們分享十二本聯經不朽 Classic 書系。這篇閱讀筆記是與聯經出版社和其他六位讀友串連合作的活動,同步刊載於聯合文學網的「讀友通訊」一欄。聯文網活動連結 在此

Dear 讀友:

最近走在街上都能感受到滿滿的聖誕氣氛,陽台上像是長滿了發光的藤蔓,蠟燭燈飾點亮家家戶戶的窗台。這裡在聖誕節時會掛上叫 Adventsstjärna 的七角星,外面是零下的陰冷天氣,但是從隨處可見窗內點點星光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裡頭人們的生活一角,溫暖、忙碌、充滿期待。也許此時讀《慾望莊園》正是時候。書中主角查爾斯.萊德在戰爭期間跟隨著軍隊重返布萊茲赫德莊園。查爾斯在此度過他的青春歲月,故地重返喚起了他的回憶。「那是一個人造的仙境,彷彿與世隔絕,被蜿蜒的峽谷環抱(#315)」,查爾斯就好像站在黑夜裡看向窗內的溫暖微光,看著裡頭的人們在屋裡穿梭,有種親密的熟悉感,同時又無比陌生遙遠。

西方文學受到宗教的影響,很常見到探討純真的失落、原罪和救贖的主題。伊夫林.沃在前言便說了這是一本描述「神聖恩典如何展現」的小說,同時也是一部紀念二戰之作。伊夫林在二戰期間療傷時創作這部作品,故事設在一戰剛結束不久到二戰初,《慾望莊園》寫出了二十世紀初在資本主義、全球化等等的影響下英國社會在戰後面臨劇烈變動,貴族勢力衰退,大英帝國的經濟也大不如前。故事裡查爾斯後來成為畫家,就專門在為即將拆掉蓋成公寓的貴族豪門建築留下「遺像」。書中的另一個角色雷克斯則代表著戰後崛起的資產階級,他來自加拿大,沒有貴族頭銜,對金錢與權力充滿野心,標記了新世代的開端。《慾望莊園》的故事除了體現天主教教義,對舊時代的逐漸消退的輝煌也充滿了懷念之情。

查爾斯在牛津讀大學時認識了賽巴斯提安.佛萊特。賽巴斯提安是侯爵之子,行事特異,總是隨身抱著一隻玩具熊。兩人成為好友後不時一起飲酒作樂,查爾斯也將汲汲營營、努力經營未來的舊生活圈拋諸腦後,沉浸在賽巴斯提安帶給他的單純快樂。在賽巴斯提安的邀請下,查爾斯初次拜訪了布萊茲赫德莊園,賽巴斯提安卻不願意查爾斯見到他的家人。原先查爾斯以為是兩人身分懸殊,後來才從他們的共同好友安東尼.布蘭屈那裡得知賽巴斯提安的身世:梅奇瑪因侯爵在一戰後搬到海外和情婦同居,賽巴斯提安的母親瑪奇梅因夫人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因此拒絕離婚,依舊留在布萊茲赫德莊園。瑪奇梅因夫人善於用她的社交魅力和手腕攏絡人心,她對孩子關愛裡藏著控制欲。賽巴斯提安在母親嚴密的掌控之下渴望逃離,瑪奇梅因夫人想要引領賽巴斯提安走上正軌,卻將他越推越遠。賽巴斯提安不希望查爾斯和他的家人見面,就是害怕查爾斯轉而站到另一個陣線,不再是他的朋友。

查爾斯和賽巴斯提安趁大人不在家的暑假,在布萊茲赫德莊園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這座莊園是他們的「阿爾卡迪亞(烏托邦)」。查爾斯在這裡受到這棟巴洛克風格建築的啟發開始創作,是他日後其成為古典畫家的開端。莊園內一座來自義大利的華麗噴泉帶給他很多靈感,他常常在噴泉旁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我只感受到無限的歡欣,宛如我體內誕生出一個全新的感知系統。那些從石縫間汨汨湧出的泉水,似乎真是我的生命之泉(#1206)。」

這段讓我想起中學時讀天主教學校時每個人(雖然大部分都不是教徒)都會唱的詩歌。噴泉在天主教中有神聖的象徵,代表天父的愛和恩典。賽巴斯提安並不虔誠,查爾斯更是無神論者,但此時在布萊茲赫德莊園兩人之間的不受世俗紛擾的愛和純潔的感情,和神聖恩典非常近,查爾斯日後不斷地追尋重新回到這個境界的方法,甚至拋下在英國的妻兒和建築畫家生涯去到南美洲作畫。這座噴泉在故事尾聲再度出現時早已乾涸,成了駐紮士兵們丟菸蒂的地方,也喻意著查爾斯加入軍旅生活後的幻滅和成人生活裡的烏托邦不再。

「即使在阿爾卡迪亞,死神依舊存在」,阿爾卡迪亞畢竟不是真正的天堂,終有消失的一天。賽巴斯提安學期開始後就嚴重的酗酒,變得憂鬱陰沉。似乎希望保有童年時的單純快樂,想擺脫身為貴族之子的束縛和責任,偏偏又無法脫離家庭的金援和監督。

在他心裡有著蔚藍的湖水和蕭瑟的棕樹,他就像是一個快樂且無害的玻里尼西亞人,只有在大輪船將錨拋到珊瑚礁上時、在切割機行駛到瀉湖沙灘上時、山坡出現未曾見過的鞋印時,商人、官員、傳道者、遊牧民族冷酷地侵略這片土地時——只有在這樣的時刻,他才會開始翻出部落裡古老的武器,在山坡上敲鑼打鼓;或者,說得更簡單些,他會從陽光照耀的門邊轉身而去,孤身躺在黑暗之中,那裡的牆上畫著無力的神像,徒勞地排成一列。而他,置身在一堆蘭姆酒的酒瓶中,把心都咳出來了。

(#1842)

賽巴斯提安對酒精的成癮越來越嚴重,後來便在他母親的安排下離開牛津。失去賽巴斯提安後的查爾斯也離開學校,多年後他成為有名的建築畫家,在郵輪上遇到了賽巴斯提安的妹妹茱莉亞。茱莉亞除了和賽巴斯提安神似以外,書中特別寫到她讓人想起一戰前的輝煌年代,「有如青鳥的化身」,能夠喚醒他人的青春記憶。這也許就能夠理解為什麼查爾斯遇到茱莉亞時,儘管兩人都已婚卻還是在郵輪上發展出婚外情。

我沒有忘記賽巴斯提安,他每天都在茱莉亞身上,和我一起。或者說,每天和我一起的茱莉亞,就是我從遙遠的阿爾卡迪亞年代所瞭解的賽巴斯提安。

(#4909)

查爾斯終究還是無法藉著和茱莉亞相愛重回阿爾卡迪亞。長年在外的梅奇瑪因侯爵因病回到莊園,在病榻前重拾信仰。眾人在侯爵臨終前看到神蹟顯現的徵兆,茱莉亞也決定遵守天主教的習俗取消離婚,和查爾斯分手。查爾斯也從此離開了莊園,在二戰期間加入軍隊。

《慾望莊園》裡關於宗教、英國貴族社會的主題其實不是我喜歡的題材,但對過往美好的那種不合時宜的渴望、對人生意義和信仰的追求,伊夫林.沃寫得太美了,深沉、精雕細琢,描繪出他寫作當時的世界,其中也有些許他個人經歷的投射。雖然書中只有一點點的暗示,但查爾斯在加入軍隊後轉信天主教,因為戰爭重回破敗的布萊茲赫德莊園,信仰讓他在空虛中重新燃起希望,在衰敗中看到重生的契機。

在一年即將結束的此刻讀這本書再適合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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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的版本:讀墨電子版《慾望莊園》
  • 系列:不朽 Classic
  • 作者:依夫林.沃 Evelyn Waugh
  • 譯者:李斯毅
  • 出版社:聯經出版 2020
  • ISBN:9789570855982
  • 原文書名:Brideshead Revisi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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